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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明口中的 “变长” 自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变长,南京西路还是那条路,全长 3.8 公里,东起西藏路,西至延安西路。但这条路上的商场却是越来越多,如今我们口中的南京西路商圈,甚至可以分成三个段。
小红书用户 @大连时尚扒虾 发了一条怀念往昔芮欧百货的帖子,大意是曾经的芮欧是时装爱好者的朝圣地,芮欧的选品代表了上海滩的 “时髦” 底色,但如今这层底色越来越暗淡了。这条内容发布的同时,正值开云旗下奢侈品品牌 Balenciaga 从芮欧撤柜的消息传开。近一年内,从芮欧百货相继撤店的品牌还包括 Gucci、Moncler 等。
有人悲,便有人喜。南京西路依然是南京西路,坐拥 “中华第一商圈”、“全中国最贵的街道” 这些耀眼的称号。第一太平戴维斯中国区市场研究部董事张琳指出,虽然近两年奢侈品消费增速放缓,但南京西路空置率依然低于全市平均水平,仅 10.7%,且租金也位于上海核心商圈之首。
静安区政府也在继续投入资金和人力,立志到 2026 年之前把南京西路打造成 “千亿级商圈”,这条路上的商业奇迹依然不会少。芮欧百货看起来黯淡一些的同时,仅一条马路之隔的静安嘉里中心却风光了很多。再加上正花大价钱升级提档的兴业太古汇和持续打磨中的张园,还有蓄势待发的中信泰富,南京西路的故事仍在续写,未来可期。
作为传统百货业态的代表,芮欧以 “精致摩登 为定位,通过多元品牌矩阵构建起它的竞争力。其负二层打造美食、伴手礼空间,高楼层引入生活方式手作文创,并汇聚 Maison Margiela、Acne Studios 等先锋设计师品牌,形成差异化优势。
然而,对芮欧百货比较打击的消息是,此次不止是 Gucci 撤店,而是整个开云集团和芮欧百货 “分手”。5 月,开云旗下的 Balenciaga 也撤出芮欧。非开云系的品牌则包括 Moncler、Ferragamo。
根据彭博社此前的报道,Gucci 中国市场的销售表现正在下滑。为应对这一局面,开云集团调整了其门店网络,聚焦于那些能带来最大增长潜力和品牌力提升的地点。目前,Gucci 在上海还拥有恒隆广场、IFC 国金中心、iapm 环贸广场等 7 家专卖店。
也就是说,比起南京西路西段上的芮欧百货,开云集团更中意处于中段的恒隆广场。
“其实这很早就有了眉目,当年 Gucci 敲了恒隆的门,(开云)还带了旗下的 Saint Laurent 和一众品牌过去,这其实就是一个市场信号。” 自媒体 “商业地产老家伙” 主理人老杨说道。
在奢侈品消费承压的情况下,奢侈品也想要 “抱团取暖”,而南京西路上的头部奢侈品商业体,比如恒隆广场和兴业太古汇,就成了大家争相扎堆的目标。除了开云集团想要往这些地方跑,LVMH、Prada 集团也有这个念头。
根据上海恒隆广场发布的公告,Prada 今年以来在恒隆已经开设了一家全新的女士精品店,算是填补了 Prada 近年来在恒隆的空白。而 LVMH 集团旗下的两大王牌 Louis Vuitton 和 Dior 则传将在上海兴业太古汇陆续落地具有战略意义的全新店铺。
兴业太古汇作为太古集团在上海唯二的高端物业,也是该集团在南京西路商圈的旗舰物业。该商场早前宣布将提档升级为高奢商场,由此洽谈了一批新的品牌入驻,其中就包括开云集团的 Balenciaga,该品牌在此开设了一家全新旗舰店。
与此同时,南京西路上的商圈也在加速分化,一级和二级商场对奢侈品品牌的吸引力愈发拉开差距。这不仅反映了该区域内部资源和客流的重新分配,更折射出整个奢侈品消费市场的结构性变化。
近年来,奢侈品消费断层现象不断加剧,中产阶层的消费力和偏好出现明显分化。一方面,高净值人群依然追求传统奢侈品的品牌和体验;另一方面,中产消费者则被中高端运动户外品牌吸引,寻求更具性价比和生活方式属性的产品,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对传统奢侈品的需求,推动了商场和品牌布局的差异化发展。
“前几年奢侈品大肆开店,而这两年奢侈品走弱,品牌又必须做出调整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像芮欧百货这样的单体百货就受影响较大。和恒隆、太古集团这种本身就与奢侈品集团合作更强的相比,芮欧在吸引和留住奢侈品方面的议价能力不具备优势。” 陈明分析道。
奢侈品往东跑,本质上是市场在紧缩。但陈明也认为,芮欧一层的店面依然是黄金铺位,这些铺位也不太可能让给小众设计师或者运动户外品牌,“这些大抵还是留给奢侈品品牌,只是在目前的环境下,芮欧的选择余地并不大”。
在老杨眼里,南京西路上的各个商场,各有一番自己的性格,像不同的角色。“久光是爷叔,芮欧是大小姐,嘉里中心像一个什么都能照顾好的好学长,恒隆一直被几代人习惯性的叫一哥和一姐。” 他形容道。
他认为,芮欧百货因为和开云的 “分手”,看似在南京西路上走向短暂的低谷,“但这并非坏事,看南京西路商圈的生态周期要从不同项目和街道共生关系来看,像芮欧这样坚持 ‘精致、先锋、非主流审美’ 的调性,其实是重要的。而换一个角度,是因为 Gucci 不再先锋,才导致它和芮欧 ‘分手’。”
一直以来,芮欧百货在品牌吸纳上的倾向都比较小资情调,这个风格坚守在芮欧二楼往上走更为显著。“芮欧百货在我眼里一直都有一种独特的气质,虽然它体量不大,但品位很好,像巴黎的乐蓬马歇。” 波德告诉我们,“对我来说,它最吸引我的地方是集合了一些相对小众的外国品牌,比如 American Vintage、45R,还有最新开的 sessun。”
“这也是芮欧的优势,它自营的模式,能够和国外品牌达成更灵活、更低成本的合作。” 陈明说道。
但如今奢侈品出逃芮欧,这也可能造成芮欧在品牌组合上迎来新的选择题。芮欧目前的局面,其背后的因素不只是简单的消费降级或者奢侈品消费两极分化,背后还有芮欧所瞄准的一群精致海派客群,在疫情后离开上海所造成的受众空缺。
南京西路不仅承载了上海商业文化的核心,也是浦西海外企业曾经最为集中的地段。部分外企撤离的同时,却也是时尚潮流文化越来越 “内化” 的趋势在崛起。在以前,国内的时尚潮流话语权很大程度上都被西方钳制,但如今越拉越多的微趋势从本土孵化而来。
对整条南京西路上的商场来说,除了奢侈品消费在走弱,还有一个挑战就是,消费者更被内容更丰富的商业体吸引。比如静安嘉里中心,生活方式已经成为它的新名片。在这里不仅有各种快闪活动、集市,还有当下中产消费者最热衷的运动户外品牌。
第一太平戴维斯中国区商业及零售服务部负责人钟芳芳告诉我们,“从我们近期招商的成果来看,户外运动类品牌的扩张最为明显。” 他们过去帮助了始祖鸟、Brompton、Lululemon 等品牌在南京西路上选址。
2016 年,加拿大运动品牌 Lululemon 的中国首店落户静安嘉里中心,这家门店之后翻新扩建后成为品牌在亚太地区的最大门店。号称 “男版 Lululemon” 的美国休闲运动品牌 Vuori 也将首批门店押注在上海静安嘉里,法国小众山系户外品牌 Topologie 的中国内地首家门店同样落户上海静安嘉里,而瑞士当红运动品牌昂跑当年的中国内地首店,也选在了上海静安嘉里。再加上静安嘉里中心近年来不断吸纳像 Aesop、闻献等高端个护香氛品牌,让整个商场成为了上海中产新的庇护所。
静安嘉里中心的成功,源于其未给自己设限的开放态度。而这种对于中产阶层生活方式的深刻观察,早已融入项目的 DNA 中。尤其是在当下中产消费者正在抛弃奢侈品,拥抱高端户外趋势的潮流下,只能说 “生活方式” 才是新的时尚潮流。
第一太平戴维斯 2025 零售商业趋势报告也显示,奢侈品市场正在寻找新的平衡点,比如加码餐饮、咖啡等生活消费场景,这些都是生活方式趋势强化的佐证。
“在我看来,静安嘉里中心也好、兴业太古汇也好,都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购物空间,它有娱乐功能,有展览,各种各样的体验的餐饮都有;相比之下,静安嘉里中心走的生活方式路线,更贴近其目标的生活,这是项目长期积累的基础。在户外运动还没有像今天这么火爆的时候,静安嘉里中心就在加码这个赛道。而这两年,这个积累的基础则成了项目得以强化其差异性的优势。” 陈明说道。
“对品牌来说,要想入驻南京西路商圈,选择其实并不多,恒隆缺乏该品类,兴业太古汇则美妆氛围更强,嘉里成为最自然的选择。”
如今的南京西路商圈,坐拥 80 多栋 “亿元楼”,超 25 万的商务人群,122 个跨国公司区域总部和超 200 家的首店,这个 1.8 平方公里的范围,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圈子。
在从事多年高端商业服务的盛奥国际集团总经理顾海弘先生看来,这个大圈子上的各个商业体,基本上都各司其职。“久光中心以美妆、淑女装见长,恒隆服务顶端消费者,而芮欧曾以其核心客群的喜好形成项目独特性。嘉里中心近年来的火热,则源于消费者对于 ‘购物’ 目的弱化,通过多咖啡、轻食等业态组合,延长了日均客流停留时长。 ”
芮欧百货的落幕表象背后,本质上也是传统百货已经走过了黄金岁月。在消费者不再以纯粹购买为目的前往商场时,传统百货以商品交易为核心出发的经营模式和有限的体验空间,都已经无法再满足消费者的实际需求。而生活方式购物中心则采用租金+流量变现的多元盈利模式,以及他们更注重创造体验价值的运营思路,吸引了更年轻和更宽广的消费受众。
当奢侈品在 “往东走” 的同时,南京西路商圈的未来显然也有了更多的重点。
老杨指出,未来或许东段会有更多的开发机会,但西段也同样重要,以前可能是静安寺片区和 “梅泰恒” 片区分庭抗礼,但未来更可能是加入石门一路这一片区,形成真正的三足鼎立。
“西段的静安寺片区其实已经没有可开发的空间,所以对南京西路的西段而言,芮欧重新找到自己的节奏会比 SKP 入驻更有意义;而中段的恒隆缺少交通枢纽的引流,未来会面对很大压力,这部分压力也来自未来石门一路东段片区可开发的潜力。”
“东段的兴业太古汇加上张园,以及地上地下动线的联动,还有茂名路和吴江路这样的小马路作支撑,地铁 13 号线 号线带来的巨大人流,东段更拥有社区感,在未来也更可能承担门户功能,让整个南京西路的发展走向对标国际街区的发展脉络。” 他补充道。
2022 年,兴业太古汇开始实施新一轮的升级提档,其品牌定位似乎也从另一个 “嘉里中心”,改造成了 “嘉里”+“恒隆” 的模式。根据太古集团发布的 2025 财年第一季度财报,兴业太古汇的销售额终于再次有了看点,成为该集团一季度同比增长最高的板块,表现一枝独秀。
兴业太古汇开始实施新一轮的升级提档,其品牌定位似乎也从另一个 “嘉里中心”,改造成了 “嘉里”+“恒隆” 的模式。
太古集团负责招商的张园,也在 2022 年经过更新和改造后终于开幕。目前,张园依然只开放了西区,西区的作用更像是零售的试验场,主打高端品牌的快闪体验。东区则还在修缮中,预计 2026 年底投入运营。东区共计 29 幢建筑,未来的功能定位是承担生活方式内容,将引入高端酒店、美术馆、潮流文化中心和演艺中心等,和西区的购物功能形成互补。
这意味着,在未来张园的 “文旅” 属性也会进一步彰显。同时随着华润中心的落地,也将为东段的地下商业带来新的繁荣。与此同时,快时尚品牌也在重返东段,瑞典快时尚巨头 H&M 南京西路旗舰店将重新开业。
除了这些庞大的商业体,静安区还规划了数条如毛细血管般的 “后街”,想将 “后街经济” 的模式打造出来,给整个南京西路商圈带来更丰富的内容。早在 2018 年,静安区政府联合全球知名咨询机构罗兰贝格发布了《静安区南京西路后街经济战略规划》文件,对南京西路周边泰兴路、茂名北路、愚园路、吴江路等 11 条后街重新规划。
随后在 2023 年,静安区政府又启动了将南京西路打造成 “千亿级商圈” 的三年行动计划。这个时候,主角或许依然是主街上的高级写字楼和大型商场,但那些小的后街也无法再被忽视了。
“我们觉得到今天,上海的后街经济算是真正成为南京西路的一个重要补充。” 咨询机构罗兰贝格中国合伙人刘波告诉我们。
在刘波看来,南京西路商圈的变迁,也体现了当下消费趋势的改变。“以往的消费者更多地尊崇符号消费和奢侈品所营造的身份象征,但现在消费者更在乎的是商品本身的价值。而曾经奢侈品比较重视的中产阶层,正在淡出奢侈品消费市场。” 他指出,这个趋势具体落在南京西路上,也可以看到场景消费模式正在取代以往单纯的商品消费模式。“传统百货的人流正流向开放的街区式商业体,以及后街这样的多元场景。”
这些后街中,吴江路已经成为一个改造升级的典型案例。刘波指出,吴江路改造后在多元性和整体档次及质感上都有了升级,并和张园的餐饮业态形成了联动与补充。“还有铜仁路,则承担了文化、艺术的智能,沿街的商铺更多体现文化调性;此外还有陕西北路本身就是老字号一条街,蕴涵了更多文化的标志性建筑,比如荣宅;荣宅和 Prada 合作后,传统文化也有了更时尚和更现代的表达。”
但如此饱满的内容计划,也让南京西路的商业竞争,进入到了一个新的白热化阶段。上海仍然将是品牌的 “流量高地”,不过一些国际品牌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成都、武汉和南京等地租更便宜、竞争更少但人流量依然集中的城市商圈。
瑞士运动品牌昂跑今年在成都开设了品牌在中国的首家旗舰店,奢侈品品牌 Miu Miu 在武汉 SKP 落地了品牌的首个三层旗舰门店,西班牙快时尚品牌 Zara 则将他们的亚洲第一大门店带到了南京 —— 这些放在以前,可能都会挤在上海的南京西路或者淮海中路、新天地上。
第一太平戴维斯的钟芳芳对此表示乐观,她依然相信南京西路商圈还是国际高端和奢侈品品牌的首选之地,只是目前这些品牌在上海核心商圈略显饱和的情况,才开始下沉扩大布局,“总体而言品牌目前在选址上更显谨慎的态度,他们更看重整个商圈的品牌调性,以及商圈的位置。”
在她看来,南京西路商圈有不可替代的商业价值和成熟度,后街的差异化定位提高了商圈的规模和业态丰富度,而南京西路数个大型商业项目又在不断调整,强化各自的特色,为这个区域注入新的商业活力,最重要的是,她认为这里的消费人口结构有着不可替代的高素质特点。
如今的南京西路,早已不再只是 “金三角” 的故事,它成为了上海商业转型的一个缩影——从单一的奢侈品消费到复合型的生活方式,从街区型商业体到政府主导的后街经济实验,每一个微小的街角变动,都是城市肌理变化的信号。
面对奢侈品市场的断层、中产消费的再定义、文旅经济的重组,南京西路正被迫也被赋予一种新角色:它既要是上海的橱窗,也要成为一种可以被漫步、被体验、被再叙述的城市舞台。未来的南京西路,或许不只是上海的商业中轴线,更是城市精神的缩影。
当主街与后街相遇,当奢侈品的黄金铺位与市井的文艺街区并存,南京西路,正在重新定义自己的格局。